风也不说话

【瓶邪、黑花】幕落

【伍】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花突然开口,把我吓了一跳。他说:“小邪,想听故事吗?”我转头看他,他的眼睛里有一抹光,像极了屋外灿烂的太阳,映得那双眼睛分外好看。他的嘶哑得不行,我皱了皱眉问:“你嗓子怎么了?”毕竟是唱戏的,小花对自己的嗓子不是一般的在乎,平时破音都不会有,更别说弄得这么哑。他却好像没什么感觉,清了两声继续说:“没事儿,给瞎子唱了两首曲儿,他走之前说想听。”我张了张嘴,劝慰的话说出口却成了“你讲吧,什么故事。”他看了我一眼,抬头看天,就像花板,那姿势就跟闷油瓶附体似的。

    “那个伙计碰到机关的时候,你们不是掉到地下去了吗。你们掉下去了,那地室立马换了样子,我们周围全是棺材,密密麻麻的粽子全出来了,瞎子带的子弹百发百中都不够.我们打了一会儿,瞎子突然凑过来说这斗是假的。当时我就懵了,问他什么意思,他说这斗是现代人做的,若是古时候,再怎么精巧也达不到这种程度,旁边还剩下的三个伙计,有一个实际上是在指挥粽子。可是我没法相信,他说的那个人是我的管家,二爷爷手底下最忠心的,看着我长大的管家!我手底下最信任的人……我想怀疑他,可是他救过我的命啊。如果他想害我,当时又何必救我呢。可是再不相信,这也是真的,因为另外两个人很快就死了。他站在那里,四十多快五十的人,站得却笔直。我的话还没问出口,他已经自己承认了:‘解九爷想不到吧,这斗就是个陷阱,你还真的一脚踏了进来。’我突然觉得,我从来都没有看透过他。他说;‘你以为二月红真的把我当儿子养?解九爷我告诉你,就是他杀了我爹娘!我TMD从十八岁一直等到现在。可惜那个畜生死得早,我做好了的斗,只能作你解九爷的葬身之地!’说着,他一挥手,地上横七竖八的粽子全爬起来。我听见他的笑声特别的刺耳,我真的想一枪崩了他,可惜子弹全没了。

    “后来还是瞎子开的枪,打得真TM好。我刚想夸他两句,却一眼瞥到角落连串的小型炸药,当时我脸就白了。他也看到了,咂嘴‘啧’了两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有个想法,我就和他说,要是出不去就不出去了,咱们在里头待一辈子。他猛得转头看我,戴着墨镜看不清神色,我看着心烦,伸手去摘,他挡了一下,过了会儿又凑过来说好啊。

    “我愣着的时候炸药已经开始爆炸了,他跌跌撞撞跑过来,一把拉起我往外跑,指甲掐得我生疼。石头夹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砸在我的脚后跟,我也顾不得前面是什么路,只是一个劲儿地跑。突然瞎子一把推开我,一大块石头刚好砸到他的背,砸得他爬都爬不起来。

    “我疯了一样爬过去把他拽起来背上,一路逃一路听他沙着嗓子说话,他说‘花儿,我出不去了你可得给我守寡。’‘花儿,出去以后对自己好点儿,听到没有。’‘花儿,我想听你唱戏。’……我被他烦得要死,一嗓子吼回去:‘有什么话出去说,你敢死在这里,爷我明天就把你挫骨扬灰,结婚生子气死你。’他听了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又凑过来说,花儿我爱你,你还是不要守寡了……”

    “小花,你别说了……”我能怎么安慰你,那个人已不再出现,旁人又有何用。

    “我以为我可以救他,我甚至发誓只要他能活着,什么解家,老九门,我都不要了,可是小邪,你知道看到了什么吗?”他的脸色苍白如鬼,床单在他手下寿终正寝。我第一次在他的眼里看见一种类似溺水的人妄图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可怜的感情,像二月的漠河,冻得我骨头都在发颤。

    他顿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把他放下来,他身上的血腥味闻得我想吐,爷我活了三十六年(1),第一次发现我还TM晕血。我蹲下去检查他的伤口,一大片擦伤估计是那块石头掉下来砸的,几块碎片卡得深了,我也拔不出来;大腿上有道粽子的抓痕,虽然不会中尸毒,估计还是挺疼的,所以跑起来别扭;后心袖箭是致命伤。我把他翻过来——他的墨镜早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脸脏的可以。我试了一下呼吸和心跳,都没动静,这算是死透了吧。周围没声音,我估摸着你们也还没出去,索性坐着休息。墓道里边儿闷得慌,他躺在那里像个冰袋子,我就抱着他降温,效果还挺好。后来你们就进来了。”他的声音异常平和,半点儿感情都不带,讲完甚至冲我笑了笑,虽然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浑身上下弥漫着一种过分的平静,别名死寂。

    我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来表达我听完这个故事的感想,难道娘们唧唧地抱着他嚎啕大哭说明自己感同身受,同病相怜?那恐怕我才会被当成死了情人丢了魂的那个被严加看管。又或者什么都不说,看小花一个人在那儿絮絮叨叨哭哭笑笑?我连自己的良心都过不去,更别说门外两双加强连的眼神了。我相信我现在的脸一定很精彩,但小花也肯定没在看我,他的样子与十分钟之前基本没有差别,平静得好像我上去抽他两个耳刮子都不会有反应。

    就在我被自己造出的境地围困得十分尴尬时,一阵敲门声响起。一个解家的伙计走进来,手里拿了个厚厚的文件袋。我用看救星的眼神朝他微笑,侧身挤出门长吁一口气。我隐约听到里面传出“少爷……陈小姐……什么时候……”的声音,而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会是一件天翻地覆的大事——请原谅我无法将它简单地描述为幸事或难事,这两个词远不能说明它带来的所有改变。

    用小花的话来说,每个人都是戏子而已,太认真就是你傻。

小花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我再说一次,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解语花,比婊子还无情,比戏子还无义。

他太清醒了。

他的心不是肉做的,是无数次背叛、离别、死亡堆出的不锈钢。我甚至不想用水泥来形容,好歹水泥摸上去还有些温度。

他可以用短短一个月来忘掉一个他曾经爱得刻骨铭心的人——也许现在依然刻骨铭心。当然,不一定是忘了,也许只是忽略,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虽然这更令人悲哀。他在这方面,适应良好。

黑瞎子死后一个月,解语花结婚了。

 

(1)本文设定解语花与吴邪同岁,盗八时二十六岁,十年后三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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